oceaneye

Goldfish

Winning/冬宁

by:SweetieMoon


1.


“据本省气象台2023年5月7日14时02分发布的雷雨大风黄色预警信号显示,淮市未来几天内,受雷雨大风天气影响,阵风可达7级或以上,并伴有雷电,局部地区会有暴雨现象,雨天路滑,还请市民朋友安全出行……”


车载广播还在有条不紊地播报天气,如毛的雨滴已经悄然而至,在玻璃上留下了细小模糊的痕。黄灯正在闪着,眼见有转色的征兆,身后的一辆小轿车猛地窜了出来,踩在红灯亮起之前,飞速地向前开去。崔恩淑被小轿车这一举动弄了个猝不及防,幸亏及时踩了刹车,才避免上相撞的惨剧。但坐在副驾上的金旼炡就没那么好运了,手上的盒装牛奶没拿稳,倾斜着向下,大半都洒在了校服上。


“这人怎么开车的!”崔恩淑按响喇叭,咒骂了一声,余光瞟到一旁狼狈的金旼炡,没好气地说道:“傻愣着干什么?还不赶紧拿纸巾擦掉。”


金旼炡低头掏出纸巾使劲擦拭,但校服上还是留下了一大块深色的印,牛奶的味道挥之不去,微干之后散发出腻人的奶腥味,窗外雨越下越大,金旼炡侧头贴上了泛凉的车窗,雨水敲打的声音近在咫尺,透过反光的玻璃,她看见崔恩淑趁着等红灯的间隙,掀开衣服的下摆消毒过后,熟练地掏出针剂向腹部打去。苍白柔软的腹上是层层堆积的淤青,可崔恩淑只是习以为常的皱了皱眉:“希望这次会成功。”


声音不大,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金旼炡听的。


金旼炡的眼睛很痛,她分不清到底是那堆淤青还是交通灯由红转绿的光芒让她变成这样,金旼炡装作若无其事的吸了吸鼻子,压下眼底的酸意,对着崔恩淑开口:“妈,快开车吧,绿灯了。”


路上堵得厉害,车快开到学校的时候,崔恩淑看了一眼时间,暗道糟糕,扭头对着金旼炡说道:“旼炡啊,妈妈跟医生预约的时间快到了,这段路你自己走过去吧。”


“好。”


崔恩淑还想再说些什么,但金旼炡早已拎着雨伞跑下了车。


豆大的雨滴混杂在大风中,让雨伞的作用微乎其微,金旼炡只不过跑了一小段路,身上就湿透了大半,校服裙摆沾着水,沉甸甸地贴在腿上,又让金旼炡不得不慢下脚步,眼见距离校门只有一小段距离了,金旼炡刚想咬牙继续往前冲,就听见握在手里的伞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,竟是被风给吹折了。


“该死的!”


就算金旼炡心态再好,此刻也按耐不住咒骂出声。


雨大的就像在望头上浇水,金旼炡扒拉着被风雨弄得遮住整张脸的湿发,却一不小心和人撞到了一起,把那个女生撞得整个人都向前倒,最后还是金旼炡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了回来:“不好意思!”


“没事啦,反正我也没摔到。”


那女生有着很可爱的说话语气,听着像是在跟人撒娇,整个人裹在宽大的雨衣里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有一双杏眼在和金旼炡对视,亮亮的,让金旼炡无端想到小猫的眼睛。而此刻这双眼睛正在好奇地盯着金旼炡拿着雨伞的手:“你怎么不撑伞?”


“啊,这个。”


金旼炡在她面前做了一个撑伞的动作,雨伞吧嗒一声彻底断掉了,砸在地上溅起了好大的水花,女生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:“什么啊,这也太好笑了吧!”


看着眼前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人,金旼炡心中的烦躁莫名也跟着消散了点:“是吧,我也觉得挺搞笑的。”


雨水滴进眼睛的刺痛感让金旼炡不停揉眼,下一秒头顶已经被人用雨衣挡着,遮掩的严严实实。看见金旼炡看向她的目光,女生调皮的眨了眨眼:“我的雨衣很大,遮两个人也完全没问题。”


脸圆圆的,更像小猫了。


“我先去上课咯!”


和金旼炡一起跑进学校后,女生也没有过久的停留,利落的抖落雨衣上的水珠之后,笑着跟金旼炡挥手,金旼炡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手,往班上走去。


“哇,金旼炡你这是下河去游了一趟泳吗?怎么把头发搞得这么湿?”


金旼炡去储物柜里拿了体育课常穿的运动服换上,头发却依旧湿漉漉的,听到同桌略带夸张的语气,金旼炡扭头去拿书包,想要从书包里拿纸巾擦一擦头发,手才刚伸到一半,书包就已经被同桌先一步给抢了过去:“旼炡,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种可爱的挂饰了?”


“什么?”


金旼炡不明所以的顺着同桌的方向看去,只见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勾在自己书包拉链上的猫咪布偶,被雨水淋的湿透了,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。金旼炡从来不会在书包上挂这些可爱的近乎幼稚的小东西,同桌深知这点,所以连询问的语气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八卦:“男生送你的?”


“别乱说。”


金旼炡平时看上去软软的,偏偏还长了狗狗样的圆眼,看人的时候总是带上了点无辜感,脸也白皙过分,生气的时候,语气上不显,但嘴角却淡了下来,有种锐利的冷。


金旼炡生气了。可是为什么?


同桌还没能想明白,金旼炡就已经拿回了自己的书包,手将玩偶攥的紧紧的,还不忘冷淡地抛下一句话:“以后不准乱碰我的东西。”


见鬼,她到底在气什么啊?!


同桌的抓狂并没有干扰到金旼炡,她趴在桌子上,静静地看着那个躺在手心里的小猫玩偶,主人肉眼可见的用心,小猫不仅有属于自己的玩偶衣服,衣服的小标签上还写着一串漂亮的花体字母:“Ning”。


Ning吗?


独特又意外的适合那女孩。



2.


换了干的衣服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效果,即使金旼炡把头发擦了个半干,也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袭,金旼炡强撑着眼皮熬到下午放学铃声响起,整个人已经是头重脚轻,前脚不搭后脚。


口袋里的手机提醒的声音响起,是崔恩淑发来的信息,说是今天不能来接她放学,要金旼炡自己回家。


从短信里就能看出她妈心情不怎么愉悦,可能…又没成功。


金旼炡叹了口气,混混沌沌地跟着人群往公交车上走,恰好她要等的那辆车到站了,金旼炡顺势一挤,成功上车。着凉带来的鼻塞,让她呼吸不畅,头痛欲裂,公交车在慢慢的启动,车厢也摇摇晃晃的,金旼炡坐在外侧的车座上,没多久就睡着了。


再次醒来的时候,金旼炡发现自己大半个身都靠在了站在自己座位旁边,握着公交扶手的女孩身上,而那个女孩因为要撑着睡着的金旼炡,半天都没有改变姿势。金旼炡立马坐正了,脸也后知后觉的开始泛红。


那女孩倒是很好心情,低着头看着金旼炡:“你醒啦。”


看见金旼炡诧异的表情,女孩笑弯了眼睛:“同学,我们又见面咯。”


“这也太……”


巧了吧。


女孩的话语还卡了一半在喉咙里,车子一个急刹车,弄得她刚好摔坐在金旼炡腿上。女孩慌里慌张的想要起身,金旼炡却伸手搂住了女孩的腰:“就坐这。”


“哦。”


眼下的姿势过于亲昵,女孩的脸已经红透了,张着嘴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就连眼睛都因为害羞而蒙上了一层水雾。金旼炡的试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Ning?”


“宁艺卓。”


宁艺卓一笔一划的在金旼炡手上写着自己的名字,后知后觉的才回过神来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
“看好小猫,别再让它流浪了。”


金旼炡将小猫玩偶扣回了宁艺卓的书包上,因为高热,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,宁艺卓察觉到她的异样,有些担心地开口:“你身体不舒服?”


“有点。”金旼炡放在宁艺卓腰间的手收紧了:“所以不要起来了,让我靠着休息一下。”


之前看见靠在自己身上睡觉吓得坐直的是她,而现在抱着自己撒娇不让起来的也是她。

宁艺卓扭头摸了摸金旼炡软乎乎的头发,心轻飘飘的,却意外不排斥这种感觉。

金旼炡原本想强撑着回家,最后还是拗不过宁艺卓,乖乖地被她牵着去了一趟医院,头贴着退烧贴的模样显得有点傻,但因为是宁艺卓亲手贴的,所以金旼炡回到家也没有撕掉。


客厅里的爸爸妈妈还在吵架,谁都没有注意到头贴着退烧贴,还拎着一包药回来的金旼炡。金恩勋一直想要个儿子,可是生下金旼炡后,崔恩淑便伤了身体,自然受孕不成功后,他们想到了试管,也许是命中注定,他们试管了多次依旧没能成功。


刚开始时金恩勋还有心陪着崔恩淑去医院,期冀一个男婴的诞生,但多次的希望落空,让他渐渐没了耐性,对整个家充满了厌烦的情绪,陌生的香水味沾染在他的衣服上,吻痕隐秘的藏匿,他开始夜不归宿。


崔恩淑歇斯底里的争吵,脸面尽失的满脸泪的挽回,依旧没能拴住金恩勋向外跑的心。试管成功已经成了崔恩淑的一个心魔,她固执的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成功,也许金恩勋就能回心转意,他们一家依旧还是以前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

再又一次得知试管失败的消息后,久未归家的金恩勋带着一身酒气和口红印回来了,最终成为了压垮崔恩淑的最后一根稻草,两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争吵。


“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当初我们谈恋爱时的样子?”金恩勋盛怒之下砸碎了家里的金鱼缸:“你也不拿镜子照一下你现在的泼妇样。”


玻璃碎裂,水撒了一地。金鱼在掺杂着碎玻璃洒落在布满水痕的地面上挣扎着跳动,“砰”的一声巨大关门声响,崔恩淑坐倒在地板上掩面哭泣,金旼炡跑过去想要安慰:“妈……”却被崔恩淑给用力推开了:“你走开!当初要不是为了生你,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!”


被推倒的时候,手不小心被玻璃划到了很痛,金旼炡低着头清理着玻璃,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掉了下来。


到了半夜,原本趋停的雨势又开始渐渐变大,金旼炡躺在床上睡的并不安稳,一晚上不是梦见爸妈又在吵架,就是梦见崔恩淑那布满淤青的苍白腹部,坠入水中之时变成了青白肚皮向上翻的濒死的金鱼。


最后金旼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,已是满头大汗,外面的天也才蒙蒙亮。


是一个心情不怎么样的周六。


昨天被她装在盆子里安置的金鱼,蹦的太高跳出了低矮的盆沿,正在地上不停跳着,金旼炡赶紧把它们放回了水里,走去卫生间洗漱一番之后,为了防止金鱼再次跳出来,于是就决定带着金鱼去换个鱼缸。


也许是出门的时间太早,金旼炡去到常去的金鱼铺的时候才发现还没开门营业。无奈之下,她只好顺着花鸟市场一路向前走,最后是在市场的偏僻角落中发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。


店是宁艺卓爸爸当做副业开的,没空的时候,就叫宁艺卓过来帮忙看店。


此刻,宁艺卓正强忍着困意,趴在店里的桌子上,头也不抬的打哈欠:“欢迎光临。”


声音都困的有气无力的,不曾想下一秒钟就听见了一道惊喜的声音:“宁?”


她抬眼望去,就看到金旼炡站在店门口朝她招手,手里还攥着一袋子金鱼,正在隔着塑料袋吐泡泡。


“你好一点了吗?”


宁艺卓快步走了出来,伸手摸了摸金旼炡的额头,发现已经不怎么烫了之后才放下心来,嘴上却说着:“昨天还不舒服,今天也不知道穿厚一点再出来,等下要是再着凉了怎么办?”


虽然是有些埋怨的语气,但是里面别扭的关心怎么也藏不住,金旼炡皱着鼻子,露出了一个很可爱的笑容,小狗眼却巴巴的看着宁艺卓的方向:“宁宁是在关心我吗?”


“才没有!”


宁艺卓真的很不擅长撒谎,心虚否认的样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金旼炡心中暗笑,嘴上给足了宁艺卓面子:“好啦,我下次不会这样了。”原本握着宁艺卓手腕的手也一路向下,最后变为了十指紧扣,脸上依旧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:“如果宁宁不喜欢,我也可以松手。”


可恶,金旼炡为什么这么会?!


拒绝行动彻底失败。


宁艺卓耳朵又开始泛红,手却不自觉的回扣住了金旼炡的手。


店里的金鱼缸造景贴着墙一块块地并列着,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,只有游在缸里的金鱼影子照落在人的身上,明明暗暗。宁艺卓一边牵着金旼炡的手,一边还不忘提醒她注意脚下,店内售卖的鱼缸都堆在难找的角落处,宁艺卓蹲下来找了半天,最终才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小鱼缸。


“旼炡,你看!”


宁艺卓拿着那个鱼缸想要递给金旼炡,扭头的时候嘴唇不小心蹭过了金旼炡的脸颊,留下了一点浅淡的口红印记。


糟糕,距离过近带来的暧昧插曲。


宁艺卓心跳如鼓,条件反射地想站起身拉开距离,金旼炡却捧住了宁艺卓的脸,止住了她的动作,看着金旼炡越来越近的距离,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。


就在两人即将亲上的那一刻,门口的响动打断了金旼炡的动作。


“请问老板在吗?”


“来了来了!”

宁艺卓蹦跳着赶到客人面前,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,金旼炡跟着在后面走出来了,将塑料袋里的小金鱼倒进了宁艺卓挑的浴缸里,看着它们在缸里游来游去,在缸壁上印出几抹金红色的剪影。


金旼炡扫码付完款,恰好那位客人也刚好离店,金旼炡盯着宁艺卓看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:“宁宁下次见。”


3.


在雷雨即将结束的晚上,不速之客登门,坐实了这几年金恩勋的背叛,看着女人旁边的小男孩,崔恩淑失了言语,带妆的陌生女人还在哭求:“我知道是我的不对,可是我和恩勋是真心相爱,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,成全我们两个。”


“毕竟孩子还小,不能没有爸爸。”


靠着崔恩淑自欺欺人维护着的完美家庭出现了丝丝裂痕,最后粉碎在金恩勋的一句话中:“恩淑,我们离婚吧。”


如同那天碎裂的金鱼缸一般。


金旼炡浑身发冷,视线也像飘在水里,只能看见金恩勋不停动着的口型,一片模糊,找不到焦点。崔恩淑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,死死拽住了女人的头发不肯松手,女人力气不及崔恩淑,被压在地上狠狠打,金恩勋见女人不是崔恩淑的对手,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想往崔恩淑身上砸。


皮肉被重物砸击的闷响,金旼炡飞扑着护在崔恩淑身上,痛的两眼发黑。踉跄着直起身来,拿着椅子就要往回放,不曾想崔恩淑却会错了她的意思,以为金旼炡要拖着椅子砸向金恩勋,哭着抱着金旼炡的腿:“旼炡不要!他是你爸爸!”


金旼炡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。


不被期待的降生,多年求孕未果的夫妻,支离破碎的家,即使丈夫出轨,也哭着抱着自己,不允许反击的妈妈。


金旼炡快要喘不上气来了,使劲推开崔恩淑,跑出了这个纷乱吵闹的地方。


飘着小雨的夜晚街道还带着凉意,金旼炡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跑了很久,发现自己还是跑回了花鸟市场的那家金鱼店门口。


宁艺卓正准备关门,就看到了站在门口,衣服还带着湿气的金旼炡。


“旼炡?”


宁艺卓才刚开了口,就被金旼炡抱进了怀里,抱了很久很久,久到宁艺卓的脖颈处都感受到了滚烫的湿意。


金旼炡哭了。


宁艺卓回抱住金旼炡:“怎么啦?”


在心上人面前哭鼻子的小狗自觉丢脸,努力抑制住哭腔,眼睛却还是泪汪汪的:“我可以在你这住一晚吗?我不想回去。”


店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,两个女生挤在一起也显得有些拥挤,关了灯后,只余鱼缸灯在亮着,在墙壁上投下游动的金鱼影子,金旼炡的背还是很痛,即使宁艺卓帮她擦了药。于是便心安理得的窝在了宁艺卓怀里,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:“宁宁,我好累。”


“要是我没有生下来,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?”


金旼炡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,眼泪流了满脸,最后都被宁艺卓吻去:“旼炡啊,不是你的错。”


想说的安慰话有很多,但是宁艺卓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金旼炡的伤处,把她搂的更紧:“旼炡以后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”


“讨厌上学,讨厌在家,讨厌争吵的爸妈,还有像鱼缸的家都是可以被允许的,”宁艺卓揉了揉金旼炡柔软的发:“旼炡也有快乐生活的权利。”


“那我要是一直忘不掉这些怎么办?”


“忘不掉也没关系的,反正有我陪着你啊。”


雨后的电线线路不太稳定,两个人正说着话,店里的电闸却突然跳闸了,少了鱼缸灯的光线,整个小店完全陷入了黑暗。在幽暗的环境中,金旼炡试探着向前,轻轻的吻住了宁艺卓的唇瓣,宁艺卓没有抽离,扭头加深了这个确定关系的亲吻。


人生不是只有鱼缸,金鱼也有跳出鱼缸生活的权利。


而宁艺卓就是金旼炡赖以生存的氧气。


——END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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